中國制造業：震蕩仍在繼續
對于中國的生產企業而言，往日繁榮已不復存在。一年之前，上海美國商會和博斯管理咨詢公司最新公布的2007-2008年中國制造業競爭力調查結果顯示，當時中國生產企業考慮的主要是勞動力成本上漲、原材料、土地及人民幣升值等問題。這些因素促使部分生產企業移師中國內地，而其它生產企業則揮師進駐越南和印度等國家，因為那里的土地和勞動力相對比較便宜。去年的報告總結道，作為一個生產基地，中國正在失去其競爭優勢。
就在短短的一年之后，許多事情發生了變化，中國制造業的前景也已變得有所不同。上海美國商會和博斯管理咨詢公司在2008年秋冬季對中國制造業競爭力進行了調查，其最新公布的2008-2009年調查結果顯示，企業基本不再計劃進行遷移，無論是在國內遷移還是遷至國外，這是因為他們現在的重點是國內市場，或者因為他們無法承擔遷移所需的費用。出口和國內銷售都在大幅下滑，但是后者的下滑幅度不如前者那樣大。日用品價格已經回落，工資增長已經不再是一個大問題，中國的下崗人數已達2000余萬人，白領階層的失業人數也在增多。最近的調查結果顯示，有35%的接受調查者認為工資增長是一個問題，而在前一次調查中，這個比例為52%。
但是新問題代替了老問題。“現在有一些新的挑戰，”博斯管理咨詢公司副總裁羅納德•哈多克(Ronald Haddock)說道，“以前，成本上漲和人民幣升值是主要問題，現在的問題則是需求下降、信貸緊縮以及幣值波動。”盡管從2008年中期以來，人民幣對美元的匯率一直相對穩定地保持在6.8比1，但其它貨幣匯率卻在上下波動、很難預測，而且在某些情況下，這將進一步對海外銷售產生不利影響。分析家認為，雖然人民幣目前比較穩定，但是美元流動率的增加及美國國內日益嚴重的通貨膨脹將會引起美元貶值，因此人民幣對美元的匯率可能會很快上升。
上海美國商會的最新報告稱，在新的形勢下，惟有那些推行高效生產實踐，并且在國內外營銷其產品的企業才有可能不被淘汰。“經濟崩潰使得一切都變得很有意思，”上海美國商會會長及瑞科公司(Richco Inc)亞太區董事總經理泰德•霍恩拜茵(Ted Hornbein)說道，瑞科公司的總部設在芝加哥，主要生產電子設備和其它行業用的塑料部件。
美國商會的年度調查采用網上調查、現場調研和深入訪談的形式，被視為衡量中國制造業的晴雨表。今年共有108家生產企業接受調查，其中外資獨資企業占82%，合資企業占11%，7%為其它企業。12月下旬，在美國信貸危機使全球經濟遭受重挫、并造成中國向美國的出口銳減之后，美國商會進行了一次后續調查。
銷售下滑
其中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出口下滑，由于全球經濟衰退不知何時才是盡頭，生產企業無法預期出口在短期內是否有所恢復。“我想對出口情況表示樂觀，但是很難，”曾在艾利•丹尼森公司(Avery Dennison)工作的T.T. Chen說道。艾利•丹尼森公司是生產膠粘產品和辦公用品的全球領導者，如今是融杰管理咨詢有限公司的合作伙伴，后者為公司提供在華開展業務的咨詢服務。
埃德•薩拉特卡(Ed Salatka)對上述觀點表示贊同，他是阿特拉斯實業公司(Atlas Industries)的合作伙伴，這家總部設在上海的公司從中國采購廚房裝飾材料并運至美國，包括上海的櫥柜、廈門的花崗石臺面、廣州的不銹鋼水槽、以及杭州的乙烯基地板。“去年，我擔心成本上漲，擔心供貨商會偷工減料，特別是在材料方面，”薩拉特卡說道，“但是這已不再是個問題。現在我只擔心我的客戶的銷量問題。”
許多企業希望能夠通過增加國內銷售來彌補出口下滑，但是中國國內市場的銷售究竟能否彌補出口短缺，目前仍不太清楚。雖然中國國內市場的銷售并未遭遇與歐美市場同樣的急劇下滑，但是國內消費者的需求卻也相當疲軟，特別是中產階級的消費者。
但是，在中國的生產企業仍然將進入中國市場作為一個主要目標，調查顯示，國內市場已經成為了一個新的焦點。在最近一次調查中，有77%的接受調查者表示，將生產定位在中國的重要原因是更有機會接觸中國的消費者，該比例比前一次調查上升了6%。目前，中國在生產銷售方面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而且是生產企業成功的領頭羊，因為在調查中的成功企業多數是在中國進行生產和銷售的企業。
其中一項引人注目的結果顯示，與其它國家相比，中國不再失去其在制造業方面的優勢。這是因為生產環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包括令人吃驚的經濟減速，乃至可能出現的工資膨脹停滯時期。
經濟減速的出現始于2004年的大轉變，這個趨勢歷時五年，工資上漲首先出現在廣東，然后迅速擴大到整個中國。該趨勢在一年前觸頂，在2007-2008年美國商會調查中，生產企業面對的最大問題之一是勞動力成本上漲。在該項調查中，有52%的接受調查者將工資上漲列為頭號問題，而在剛剛公布的2008-2009年調查結果中，僅有35%的接受調查者將工資上漲列為頭號問題。
上海榆之家具有限公司(The Elm Workshop)的總部設在上海，主要制造硬木家具供應當地市場，今年，公司在工資方面的壓力已經大幅減輕。“兩年前，要求工資上漲的呼聲很高，工資上漲了30%，之后仍有要求增加工資的壓力存在，”上海榆之家具有限公司的企業主克里斯多佛•庫蘭(Christopher Curran)說道，“但是在今年的農歷新年期間，沒有一個工人提出工資問題。”
在中國，合同和工資問題通常都是每年討論一次的，一般都是在農歷新年期間。上海榆之家具有限公司的競爭對手都在艱苦經營或者紛紛倒閉，因而勞動力越來越充足了，庫蘭說道。
材料成本也在回落，阿特拉斯實業公司的薩拉特卡說道，“去年價格是上漲的，今年肯定會有所回落，實際上，我們的某些產品已經能夠取得折扣了，”他說道，“去年真是時運不濟，但是今年櫥柜商的材料價格下降了8%，花崗巖商的價格下降了5%左右。”
隨著成本不再快速上漲，幾乎不太有企業打算遷移至成本比較低廉的地方，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現實情況就是，今年公司已經沒有余錢可供轉移至其它國家，”博斯管理咨詢公司的哈多克說道。在最近的調查中，僅有10%的企業計劃在今年離開中國，去年該比例為15%。這表示中國的制造業環境在發生巨大變化。
美商會最近的調查指出了一個新的問題，那就是信貸緊縮，而且事實證明，這對于阿特拉斯實業公司是一個嚴重障礙。“公司出口業績下滑完全是因融資問題引起的，”薩拉特卡說道，“休斯頓存在嚴重的住房不足問題，這是一個快速成長的領域，有著巨大的需求量。工程竣工后立即被售出，現在有理由暫停了，因為銀行不再為項目提供貸款，”他說道，“我在休斯頓的客戶手里有八個項目，他們買下了土地，獲得了市政府的批準，當他們準備動工時，資金卻沒了。”
強者愈強
雖然今年的經濟已經放緩，但是過去五年內的工資上漲、土地價格及日用品價格，外加銷售下滑和信貸緊縮等新問題，這些都成為加速淘汰那些缺乏競爭力的生產企業的因素。不少依賴廉價勞動力而非現代生產實踐的生產企業已經離開中國或相繼倒閉。
與此同時，實力雄厚的公司愈加強健，多數“幸存者”在繼續投資及努力提高效率。最新的2008-2009年調查顯示，在108家接受調查的企業中，有半數以上的企業計劃在未來兩年內，繼續對其在中國的業務注資。“我們將會看到危機帶來的積極影響，我們將更加注重如何在中國進行生產，而不是在中國生產多少，”博斯管理咨詢公司的高級合伙人謝祖墀(Edward Tse)說道。
2008-2009年的調查結果還顯示出對中國制造業前景的樂觀展望。“他們在出口和國內銷售方面經歷了大幅度下滑，但是仍有56%的受訪者持積極態度，”哈多克說道。在所有成功企業中，也就是那些在國內和國外銷售產品的高效企業，他們的態度相當樂觀，許多企業還計劃在中國擴大生產。這表明，那些從當前經濟衰退中生存下來的企業，在經濟形勢最終好轉的時候將會更加興旺發達。
此外，企業仍在進駐中國，但是他們的進駐理由已經發生了變化。最近涌入中國的企業不再是象過去那樣受到廉價勞動力的吸引，而是受潛在市場的吸引。“盡管出現了經濟衰退，中國仍然是個發展強勁的市場，”瑞科公司的霍恩拜茵說道。“企業希望在中國賺錢，因此他們在經濟低迷時期仍繼續投資中國。”
調查還顯示出幾年來始終受關注的幾個問題。其中一項就是知識產權保護，有73%的接受調查者將加強其知識產權列為重要或非常重要的事項。物色高素質白領人才仍然是一個挑戰，而員工保留、物流效率及費用、中國制造的產品和材料的質量與安全性等問題，一如繼往地被列入問題清單。
在最近的調查中，中國政府獲得了廣泛的好評。據接受調查者稱，中央政府在改善國家基礎設施方面和知識產權保護方面成績斐然，而且還在提出5860億美元的經濟刺激方案的速度和規模方面受到好評。
經濟刺激方案將直接使生產企業獲益，因為鐵路、公路、港口等公共設施都將使國內貨運更加便捷，而且有助于在各個省份開拓新的銷售市場。此外，目前正在籌劃第二次經濟刺激方案，以防第一季度的經濟數字不盡人意。但是政府仍然肩負許多壓力：銷售下滑致使利潤縮減，生產企業在呼吁政府減輕成本壓力，在勞動力培訓和教育方面加大力度。
成功者的輪廓
在當前的經濟衰退的最后，將呈現出成功的在華生產企業的樣貌：成功的企業在中國開展生產時，采用高效的工廠生產方法，并使用一批現代管理和銷售的工具。企業將部分產品用于出口，越來越多的產品則投放國內市場。
接觸中國消費者是需要花費一定代價的 – 為當前疲軟的國內市場供貨必須擴大你的產品種類，但是這非常重要。“從管理而言，要想在中國取得成功，就必須帶領你的‘最佳團隊’進入中國，”瑞科公司的霍恩拜茵說道，這是一家總部設在芝加哥的生產企業。“那些在中國看準機會投資的企業，如今正在享受投資成果。”